【周叶】不归07(完)
完结啦~
柒
叶秋......杀了父亲？
周泽楷脑海中只留着那衣着鲜红的少年在人群中肆意妄言的样子。
“他还......活着？”
声音低低的，略有些沙哑，听不出喜怒。
传信的小兵茫然地看着少将军。
青年着一身擦得发亮的银色铠甲，漆黑的碎霜立在他身侧，枪头红缨合着身后大麾的节奏随风轻摆，两抹红色交织，映得夕阳爬红了天。
俊美得过分，也冷静得过分。
“您是说叶秋？”
周泽楷微微点头。
“逃了——”
如小兵所言，行刺发生在立秋。
风霜高洁，落了叶子的枯枝狠狠地刺向天空，把它划成两部分。
谁也没想到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皇帝居然发了狠。
双手死死扣着壮年男子的手腕，还嫌力道不够，加上牙，死死啃进了皮肉，流了血。
更没想到那个吹笛的竟是蜀国太子叶秋。
一刀一刀，干脆利落，听得见被划开的风声。
没人看得见他表情。
反应过来时，大将军双目已经眦裂，腿脚抽搐了几下，不再动弹。
红色的身影从一拥而上的众人头顶翻了个跟头，利落地越过去，平稳地落下，便飞快地朝南方跑去。
侍卫提了兵器去拦截，角落里突然冲出些人来，为首的那个执一把利剑，舞得是霸气四溢，速度也快的让人难以捕捉，实有以一当百的威风。
那会儿人见红衣青年跑远，也就不再恋战，为首的那个又是一剑划开出口，一伙儿人几个空翻，跳跃着没了影儿。
“我，我们都慌了......皇帝还坐那里，但没人敢上去逮捕他，懵懵懂懂地让他被宫里人接回去了......”
“副将军今儿个大喜，醉了，早给人抬房里睡去了。”
“夫人也没辙，只得派了小的给您传信儿......小的便昼夜不停地赶过来了。”
周泽楷眉头一紧，胯下一使劲儿，踏雪便箭一般地离弦而出。
用剑的，已经肯定是黄少天了。
刺杀，是不甘为傀儡的皇帝、国难在即的蜀国合谋而为之。
周泽楷因惹怒父亲被流放在外，再选择周泽桦和三公主成亲这天，难得让大将军和新郎官都松了警惕。
最妙的是事件的主要操作者，魏国皇帝和蜀国质子叶秋。
前者三岁被扶上皇位，就因为他性子软糯，极好拿捏。
后者十四为质，端得是放浪形骸，胸无大志。
尤其是叶秋，他对蜀国那种不屑而又怨恨的态度周泽楷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。十年征战，他数下南蛮攻打蜀国边陲，死伤多少蜀国军士，那人反而笑着安慰他，征战总有损失，死在战场上是命，弱肉强食也是命。
竟是装出来的。
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，是因为本就掌控不了；不在乎小将的折损，是因为早就谋划好了一招制敌，令群龙无首。
周泽楷觉得自己该愤恨。
可又该恨什么呢？
恨叶秋杀了他的父亲？
恨叶秋毁了他的国家？
他爱的是什么家，护的又是什么国？
家中从来没有过父子，只有炙手可热的大将军和面色永远空冷的杀人机器。
国更是从来不存在。
他们的国，全都是一寸一寸从那天子手中夺来的，逼得他自尽让禅，才端得这副三分天下的局势。
更何况，他还对叶秋有着那样的心思。那晚，青年红着面在身下无力婉转的样子便又栩栩浮现在眼前......
无力？
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。
“力气大得很......一刀一刀，听得见被划开的风声......”
“空翻过去，我们只能看着他干瞪眼......”
不会武功的叶秋，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？
一声嘶鸣拉回他飘忽的思绪。
踏雪停住了。
远远的，一个红色的身影，空荡荡地守在崖边。
“小周，别来无恙。”
那人对他展颜一笑，便似有千万朵繁花盛开，满目琳琅。
青丝如瀑，红衣如幕。
风起天阑，刮得地上扬尘飞起。那人就安安稳稳地立在那儿，素白的五指执了一本小册，右手抬起，朝他微微勾手。
“你......”周泽楷刚要言语，叶秋便将食指伸出，抵在他唇间，摇了摇头，将手里的册子递予来。
“便是我欠你的。”叶秋道。
他松开手，纵身一跃。
建安十五年秋，蜀国质子叶秋协魏明帝刺大将军于周宅。幼子周泽楷愤甚，乃执兵截秋于崖侧，二人同坠。
昭既薨，次子周泽桦呈其位，废帝，乃自立为君，改国号大周，追赠楷二品大将军。
——《魏史·下》
“啊，那皇帝最后还是没成功啊.......”
“是啊，他疏忽在没把周昭的二子除掉。周泽桦本就狼子野心，指不准那天醉酒都是装出来的。”
“那叶秋不是不会武功吗？怎么杀的？”
“这......倒是个谜了，当初废了他的筋骨都是周昭亲自下的手，按理无人能再接上去。”
“嗨，蜀国那边，什么乱七八糟的巫术没有。准是给什么苗疆治好了。”
“只是这周泽楷可惜了。少年英豪，一心为国。当初前朝三公主本是许给他了的，小将军化用了前朝霍去病的名句’天下未平，何以家为’回绝了。”
“天下暂且是平不下了，蜀国现在都还在呢。他们那丞相，贼精贼精的。”
“可不是，那场惊世骇俗的大刺杀，就是他在背后布的局......”
一行汉子端着酒盏，围坐在角落里烤火，一边大着嗓门调侃当今的天下大事。
邻桌一披着大貂的男子听及此，忽然握了拳在唇边，低低地咳了咳。
“叶秋啊，你确定你哥......还活在这边？”
“指不定躲在那里逍遥呢。好人不长命，祸害遗千年。”他身边穿着一身红袄的男子皱了皱眉，眼底却藏着些许笑意，“翻出这东西我就知道他没死。”
“呃，这是什么？遗书？”
男子盯着沙土浸透了的册子，翻了翻，看见扉页上的小周亲启，调笑道：“怕是情书了。”
身后忽得伸出一只手来，将那册子抢了去：“都知道是情书了，谁许了你肆意翻看。”
“我靠？叶修你！没死还不早点回来，我们都担心死你了知不知道知不知道.....”
男子闻声，忍不住站了起来，握着他的肩膀大力地摇晃。
“嘿，叶老板，再上坛酒。”有人喊道。
一身小厮打扮的人顶着副同红袄男子一模一样的脸庞，矜持有礼地将喋喋不休的男子推开，咧着嘴巴应道：“来啦！”
“当初我们把叶秋换成你混进去可是废了好大功夫，你窝在那椅子后面出不去，会合的时候左等右等看不见你人，叶秋急得要冲下去。我们在魏国那边多留了三天，才狠了狠心先跑了，还在关口险些被周泽楷这厮拦住......喂喂喂，有没有在听啊你？叶修叶修，既然没死就快跟我们回去，让你弟封你个小王爷当当......”
“小周，上碗酒来！”叶修朝门后喊道。
那边没回声，只听得见呼啦呼啦的倒水声。不一会儿，俊美的青年拖着底板稳稳当当地将酒端过来捧给他，抬头轻轻一笑。
有熟客调笑道：“周老板！还是这么俊嘞！可填了房室？俺小娘子家表妹惦念你很久了，什么时候出来见个面呗，就在你家酒楼。”
青年微微一笑，叶修便抬了手搭在他肩上，替他回道：“喝酒就喝酒，别三八。小周早成了家了。”
“哈？什么时候的事儿？哎哟，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，这般俊了，还开着楼......”
“混账哥哥！你到底回不回家啊。”
叶秋总算是知道他没死，千里迢迢赶来，看那人忙里忙外，还有空跟人调笑，就是不搭理他们这伙儿，心里气极，难得怒得大声吼道。
叶修手仍搭着青年的肩膀，头也不回，也是大声吼回去：
“不归，此中乐极，不思蜀也。”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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