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shy

我已经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懒了OTZ

【周叶】不归05(上)

莺啼婉转,风啸苍壮。

转眼又是一年春。

有些事习惯了,便顺畅了。

周泽楷利落地将枪从软绵绵的肉体中拔出,丝毫不在意顺着枪身流到手上的腥黏触感。宝马踏雪也是愈发地通人性了,见周泽楷停下,只原地抬了前腿,矜持地刨了两下黄土,便立定下来。

第一次杀兔子时,周泽楷闭着眼,当枪身刺入的是没有生命的移动木桩。

第一次杀人时,周泽楷睁着眼,当枪身刺入的是他终于视为蝼蚁的兔子。

如今,他已不在意枪身刺入的究竟是什么了。挥,挡,提,刺,收,人挡杀人,佛挡杀佛,只无尽地重复着这些机械的动作,宛若一台冷酷的杀人机器,通身已磨砺出碎霜身上的煞气。

便成神。

而这世上,怎会有神。

踏雪优雅地踱着步,载着主人停在崖边。

周泽楷再看崖下的流水潺潺,炊烟依依,忽然只想跳下去。

 

“公子,将军请您回去,有要事商议。”

周泽楷点点头,只牵了马缰绳,踏雪便听话地载着他随那人去了。

街上人烟稀少,平时经常挤得看不出面目的青石板也空荡荡地现出了原形。魏国没有宵禁,这条半夜都时常传来叫卖声的主干道,此时却是两户大门紧闭,只间或有几扇戳了些小洞的窗户,或有胆大的眯着眼,从缝里偷偷向外望。

马将将入了厩,周泽楷就被小厮领到门口站定。少顷,巷末的拐角传来些踢踢踏踏的整齐脚步声,一阵穿着讲究的开路士兵浩浩荡荡地现出身形,其后便随有抬着绣工精美的红轿十六名壮士,整个队伍端得的威严无比。

周泽楷不知来着系何人,却见父亲都恭敬地弯身行了礼,便也跟着躬了身。

早有婢女迎上去将轿帘掀开,先现出了一双穿着精致绣鞋的纤细足踝。车夫立马倾身匍匐在地,那足踝便稳稳地踏在他的背上,跟着一双秀手矜持地提起裙膝,便优雅地从轿上下来了。

这少女身段窈窕,正是二八芳华年纪。虽然脸被珠帘遮去了大半,却看这通身的礼仪气派,便知不是寻常人家。

“见过公主。”周父双手抱拳,作揖行了个礼,“请随微臣同这边来。”

便有候在一旁的丫鬟上前来,执起公主的手,为她引路。随从而来的士兵虽缴了兵械,却仍是戒备地守在少女周边,目不斜视,面露寒霜,皇家威严尽显。

周泽楷只安静地跟在这大部队身后。看公主的瘦削的背影,像一只孤傲的鹤。

 

周父带着少女入了正厅。

管事早就安排了小厮在里面候着,这些机灵的家伙看他们入座,便依次用精致的茶盏乘了茶水双手奉上。

不消说,瓷器是最好的瓷器。茶,自然也是最好的茶水。

周昭挥手斥退了外人,再拍了拍手,左侧屏风后有个影子闪了闪,似是行礼,过后便有清雅笛音奏起。

帘子将那人完全隔绝开来,室内便只剩周昭、周泽楷、以及这位公主了。

少女这才掀开头上的珠帘,将帽子小心翼翼地捧放在岸几上,一双细手捧起茶盏,对着茶水轻轻吹了口气,才张嘴微微抿上一口。清香入腹,秀眉却攥了起来。不过一秒,便又舒展开来,眼里光华闪过一圈,殁了去了。

周泽楷心里通透了几分。这公主,定是魏国的真公主,他父亲“挟天子”的那个傀儡太子的亲妹妹。不消说,周府种种排场器盏,何能同魏国皇家相提并论?可惜他父亲只手遮天,“克制”二字,同他周府并无干系。

这主动来访的公主,十有八九也是被他父亲三申五令地“请”来的。

虽年纪不大入世不深,皇家子弟,尤其是这乱世中形如傀儡的皇家子弟,自是比农家百姓早懂几分收敛威风,放低姿态。

嫉恨只在少女漂亮的眸子中转了一瞬,便只闻笑盈盈的称赞了:“贵府的茶叶,真是稀罕极了。这室内的笛声更是缥缈动人,真不知将军从何处寻来的这般妙人儿呢。”

这话恭维得很是称大将军心意。一曲终了,笛声断了片刻,他便又拍拍手,笛声于是又呜呜地奏响起来。

二人有来有回地客套寒暄,周泽楷只兀自低着头,看茶盏中汤水表面薄膜合在一起,又分散各处。忽听见点名,他便茫然抬起头来,习惯性地起身行了礼。

周昭看小儿子身体倾长,面容刚毅昳丽,举止也很是得地尊贵,喜色便上了几分眉梢;又想对方在战场上的卓功丰绩,乃是他周家一代英杰,这喜色更是挂上了嘴角。

“公主看微臣这小儿如何?去年隆冬方才加冠,和公主年龄也很是相称。”

公主矜持地抿了嘴角,头微微垂下去,眼角却用余光打量对面的青年。

身姿挺拔,通身缭绕着常年征战沙场的男儿才能磨砺出的那份血气。周府周郎的好面相更是早传四海,今日亲身相见,才理解果然是俊美异常。

少女心念不由得动了一下。然而,想起这周家,公主却又是满心满腹的恨意,宁愿嫁给农家稚子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嫁到这边来。但是,她又有何拒绝的权利?连她皇帝哥哥,这个国家名义上的天子,都不过是这贼子麾下的傀儡罢了。

公主于是只躬身行了礼,矜持地笑了笑。这便是答应了。她在心里安慰自己,好在周泽楷是个京城闻名的翩翩少年郎,也算是幸运,不似她大姐一般嫁了个北夷壮汉。

笛音顿了顿。

周泽楷向帘后望了一眼,只勘勘看见点露出来的红色衣角。

像是慢动作回放。一抹红布,扯大成像些什么片段,咿咿呀呀的戏词啊,朦朦胧胧的台布啊,夕阳下的天,枪身上的血,一会儿乌拉乌拉追着院里的麻雀儿跑,吓得它扑着笨拙的翅膀上了天,一会儿又是一枪一枪刺进些软绵绵的肉里,噗呲噗呲地响着血泡爆裂的声音。宛若被奶娘抱着,突然就空虚,又突然感觉妥帖、安稳起来。

将要点下的头颅就被它缚住了。

脑中隐隐浮现了些类似“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”的悲壮感,却又心知不是这种无私高尚的念头。

他好像不像是自己了。反抗也罢,顺从也罢,都像是计划好了的精细工程,自己就如同傀儡一般,说了什么,干了什么,脑中忽然间就只剩个模模糊糊的印象。父亲震怒的脸,少女尴尬的笑,怒了的咆哮啊,好声的劝慰啊,都看不见,也听不见。

只听见笛声,忽然轻飘飘地响。他却好像通透了。

于是茶盏便摔了过来。

头破了。

血流了。

眼糊了。

血色中,便只剩叶秋了。

TBC


评论(6)

热度(58)